嚴睿一早跑完步，找遍了整個保安樓，都沒看見蕭聿的身影。

“真是奇了怪了。”

他拿起毛巾抹了一把臉，迎面碰到薛方，問道：“你有看見老大嗎？”

薛方抱著筆記本，騰出一手指著外頭：“隊長開車出去了。”

嚴睿追問：“自己一個人？還是跟小姐？”

薛方一臉納悶：“老大今天輪休，當然是一個人啊，怎麽會跟著小姐出門？”

嚴睿高深莫測地看著他，伸出食指左右輕輕擺動。

“這你就不了解了，就是因為輪休才要帶著小姐出門！不過老大放假時不在倒是少見。”

薛方回想了一下，自從他加入祝家保安隊後碰上的蕭聿輪休，他不是訓練就是休息，基本不會離開祝宅，像今天這樣一大早就驅車出門，倒是頭一回碰見，也難怪嚴睿驚訝。

蕭聿還不知道自己的行蹤被兩名隊員當飯後閑談，他把車子停好，來到同向勝軍約好的餐廳，跟前臺服務生報上自己的姓氏，服務生笑著問道：“跟向先生一起的蕭先生是嗎？向先生已經在包間裏等候了，請隨我來。”

蕭聿怔楞，他都提早半小時出門了，沒想到向勝軍比他來得還早。

這間餐廳環境清幽，包間雖然緊挨著，可是隔音做得極好，服務員推開包間的門，送蕭聿入內再離開，關上門後，外面的聲響完全被隔開，確實是個談事情的好地方。

“你來得倒早。”向勝軍悠哉地喝茶，笑笑地看著蕭聿，“過來坐著。”

“是。”蕭聿反射性地回答，回完後他跟向勝軍不約而同楞了一下。

他抿抿唇，無聲地走到向勝軍面前，時至今日，雖然明白面前坐著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，蕭聿還是不大習慣。

二十多年來他孤身一人，從小到大所有事情都是自己熬過，盡管短暫地在孤兒院受院長照顧了些時日，他也很快選擇脫離這安逸的生活。

興許是為了讓自己能好受點，對於當年救了他的那個孩子，他始終未曾真正放下，一直用高強度的訓練來麻痹自己。

或者說是，懲罰自己。

懲罰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，弱小的自己。

向勝軍聽見蕭聿那聲“是”，心裏感慨萬千。

他把菜單推到蕭聿面前，“看看要吃什麽。”

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有談論剛剛的插曲。

向勝軍看著蕭聿，他們之間空白的這二十年著實是道不小的鴻溝，倘若在他身邊長大，蕭聿必不會是這般畢恭畢敬的模樣。

明明應該是最親近的家人，卻還是陌生得很。

向勝軍眼裏帶著黯然。

蕭聿點好餐，擡頭便撞見向勝軍來不及收回的眼神，不由一楞。

向勝軍輕咳一聲，問他：“你都想好了嗎？”

“嗯，我想用最短的時間完成這事。”

他其實多少看出向勝軍的失落，然而他們之間的距離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縮短。

能找回自己家人，彼此都意外，甚至是欣喜，但雙方畢竟長久沒有相處在一起，還得互相適應，就像是他知道向勝軍就是自己父親，也沒辦法輕易對他喊出一聲“爸”一樣。

“你會選擇接受向家長子這個身分，是為了祝家那丫頭吧？”

蕭聿垂眸，沒有應聲。

向勝軍見狀笑了，“你這小子對她倒是上心，我問這話不是怪罪祝家丫頭，相反的，還得感激她。”

蕭聿這才擡眼看向向勝軍。

“我知道你原先為了她是不打算回來的。”

向勝軍是過來人，蕭聿看祝詩筠的眼神他不可看不出來，更別提之前祝詩筠出事時蕭聿那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，同樣都是保鑣，其他人雖也是擔心的表情，可沒有蕭聿那副殺人樣。

“祝家的事我也聽那丫頭稍微提過，背後出手的人可不是什麽善樁，你擔心她的安危想留在她身邊也無可厚非，可這終究只是一時之計。”

不管對祝詩筠下手的人是出於何種心態，肯定不會善罷幹休。

他早看來出來，才會要蕭聿自己也想想，想清楚究竟怎麽做對祝詩筠才是好的。

昨日接到蕭聿的電話，他就知道這孩子想通了。

“想保護最重要的人，不光是時刻在她身邊守著，想辦法壯大自己，成為能全方面護住她的人，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。”

心思被向勝軍戳破，蕭聿倒也坦然。

“我確實需要向家，我會盡自己之力盡到繼承人的本分，可我不知道能不能成為你們心目中那個好兒子。”

他怕他們失望。

他特立獨行慣了，有了祝詩筠這個牽掛後，緊接著又多了向家。

工作的事他自認可以全力以赴，可感情的事，尤其還是親情，蕭聿自己仍處於茫然的階段。

“被拐賣那時太小，我沒有多少關於家人的記憶，字也還不會寫，回答自己名字時發音不標準，於是我成了蕭聿。”

就這麽個陰錯陽差之下，他當了蕭聿當了二十幾年。

向勝軍難得露出慈愛的笑容，“你這傻孩子，兒子不是用來成為的，你不需要特意去迎合我們，我們彼此都在對方人生裏缺席了太長一段時間，幸好現在也還來得及，時間造成的距離，就用時間去縮短，不光你需要適應，我們也是。”

雙方在這次飯局中達成共識，臨行前，向勝軍問他：“你要不要到家裏坐坐？你媽媽本來也想跟來，我沒讓她跟，現在在家裏心裏還不知道多怨我呢。”

他跟蕭聿今天談的是正事，也不是不讓魏尚梅跟蕭聿見面，實在今日不是個好時機。

向勝軍知道自己發妻的性子，見到蕭聿後他們怕是半句話都說不到，魏尚梅就會上前來抓著蕭聿的手直抹淚，安慰她都來不及，還怎麽談事情？

蕭聿想了想，現在天色尚早，再者他也還沒和魏尚梅聊過，點頭應下。

兩臺車驅車往向家的方向駛去，魏尚梅在家裏插花，手機放在桌上，正和向臻通話。

魏尚梅調整了花朵的角度，往後退了幾步看看，仍是覺得不滿意，重新再擺過。

嘴上不忘抱怨著：“你說你爸爸，偷偷跟你哥哥見了幾次面都不讓咱們跟，咱們是會吃了人家還是什麽的？用得著這麽防嗎？”

向臻這回跟她母親站在同一陣線，她說：“就是！太不公平了！”

嘴上雖這麽說著，其實向臻也答得有些心虛。

魏尚梅耳朵靈，聽見向臻那邊傳來一道女聲，問她：“臻臻，我要去運動你要不要去？”

向臻回了一句：“好，我馬上來！”回完之後對魏尚梅說：“媽，我先掛了啊。”

魏尚梅越聽越不對勁，喊住她：“慢著，剛剛那聲音我聽著像是詩筠的聲音，你在祝家？”

“嘿嘿嘿。”向臻嘿了幾聲，沒有回答，徑自掛了電話。

魏尚梅對著黑掉的手機屏幕幹瞪眼。

這對父女可真行，一個擅自去見他，一個偷偷跑去祝家蹲守，怎麽也都不帶上她的？

正氣悶著，結果她跟向臻都沒有想到，先見到蕭聿的人會是魏尚梅。

聽見玄關傳來聲音，魏尚梅放下手裏的花，邊往門口走去邊叨念：“你說你出門見兒子怎麽也不帶上我，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想……”

魏尚梅經過轉角，看見進來的人相貌後，還沒說完的話生生卡在喉嚨裏。

蕭聿自是聽得一清二楚，尷尬地同她對視，點點頭低聲喚了句：“向夫人。”

話音剛落，魏尚梅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，蕭聿一僵，思考是不是剛才的稱呼還是不妥當。

沒有理會蕭聿的反應，魏尚梅上前拉起蕭聿的手，望著他直落淚。

之前祝詩筠生日那會兒她見到他，眼淚就不聽使喚。

若非那時還有一眾外人在，魏尚梅死命將眼淚憋了回去，當眾哭得花了妝都是可能的。

現在在家裏沒有這顧忌，那憋了許久的淚水少了禁錮，盡情流淌。

“兒子，我……我……”

魏尚梅試著想說話，，卻因抽泣沒法完整將整句話說出口。

向勝軍在一旁看著，嘆了一口氣，知道這是她長久以來的心結，便沒有多加勸慰。

“帶你媽媽到沙發上坐著吧，這一時半會的，先讓她哭出來，哭出來，就好了。”

蕭聿手被牽著，他走哪兒魏尚梅就跟哪兒，同魏尚梅坐在一起時瞧見她因哭泣不斷抽動的身體，蕭聿遲疑地將另一支沒被握住的手往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，以示安撫。

魏尚梅身形一頓，隨後，哭得越發洶湧。

蕭聿向勝軍對視一眼，兩人同樣都是無奈的苦笑。

另一頭的向臻從她父親那裏得知蕭聿竟然去了向家，心裏那是貓抓似的難耐。

好不容易終於抽出空來到祝詩筠家中小住，兩人看著電視裏播放的《盛夏》，分明是向臻主演，她卻時不時拿出手機起來翻看。

祝詩筠納悶：“你怎麽心不在焉的？不好看嗎？”

《盛夏》在網絡上可是獲得了不低的評價，也因此帶動劇中演員人氣，不少人因為這戲播出增加了許多工作機會，就連祝詩筠自己也是的。

看向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，像是無心看劇，祝詩筠關了電視屏幕，好奇看著她。

向臻很不好意思，明明是她自己想看的，到頭來祝詩筠幫她準備了自己卻這麽掃興。

“對不起啊詩筠，我就是太在意我家的狀況了，其實我不是我們家唯一孩子……”

祝詩筠想到向臻房裏放著的那張照片，問道：“你有其他兄弟姊妹？”

向臻點頭：“我有個哥哥，在我還沒出生以前下落不明，家人找了他好久，最近才終於有他的消息。”

祝詩筠恍然大悟。

難怪向臻沒法專心看劇，發生這種事，換作祝詩筠自己也沒可能坐得住。

“那你哥現在人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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